2013年3月16日 星期六

大象奶奶歷險記(四) 我的眼是我的口

第四章 我的眼是我的口

口足畫家謝坤山失去了手,他的口,他的腳,立即補位,充當他的手。
久而久之,他的口,他的腳,畫出了一幅又一幅令人讚歎的畫!
我有口,但,一根管子,硬是阻礙了說話。
生命,總會自己找出口。
啊,有了,我有辦法了。
以目傳情。

我的眼,也可以是我的口。

我試著轉動我的眼珠子。

轉上,可能是:
「把床搖高一點。」
「把身體拉高一點。」

轉左,也許是:
「我的左手不舒服。」
「把右倒的兩膝,往左扳。」

轉右,或許是:
「我的右手不舒服。」
「把左倒的兩膝,往右扳。」

轉下,大概是:
「把腳拉低一點。」

我的每一個眼神,女兒們都有求必應,努力地猜想我的意思。
猜對了,我就點頭;猜錯了,我就搖頭。
簡單的是非題,成了母女之間每日的對話。
一旁的老伴,看著我和女兒的互動,倒是老神在在。
只在女兒力氣不夠時,出手幫我。

我的眼表達的意思,女兒女婿猜出的答案,八九不離十。
我的眼神能表達的意思,也越來越多了。

2/19,轉到 RCW ( 呼吸照護病房 )
一轉入,一位看護就想幫我把頭髮剪短,讓我頸部舒服一點。
我搖搖頭。
晚上,老伴、小女兒和小外孫女都來看我。
老伴又問了我一次:「剪頭髮,好不好?」
我點了頭。
小女兒說:「明天我要來看妳的新髮型。」
隔天,小女兒果然來了,還直說:「好漂亮喔!」
真的嗎?
她謝謝幫我剪髮的看護,看護還對她說:
「妳媽媽很漂亮,年輕時一定更漂亮,
難怪她生妳們這幾個女兒都漂亮。」
小女兒還幫我新髮型拍照紀錄。
奇怪? 1 公分的平頭,有什麼好看的!

一天,老伴和小女兒不約而同來看我。
小女兒拿出她的水壺喝水時,我直盯著她的水壺看。
她問:「媽,妳要喝水嗎?」
我點點頭。
於是,她向護士要小紙杯和棉花棒,去飲水機裝一小杯溫水。
然後,沾溼棉花棒,滋潤我的嘴唇,我吸了一點,慢慢吞進喉嚨。

你沒忘記我的嘴巴有一條長長的管子吧!
我要喝這麼一滴滴水,很不容易的。

我病床旁邊的櫃子上放著一杯飲料,是三女兒孝敬老伴的。
沒想到,老伴靈機一動,拿到我面前,問我要不要喝。
我當然點點頭。
他用吸管餵了我幾滴。
一旁的小女兒緊張得不得了,因為那杯飲料是甜的。
沒喝兩滴,茶就滴到衣服上了。
情急之下,小女兒叫出聲:
「爸,不可以啦!」
相隔十幾步遠的護士,回頭,見狀,扳起臉孔:
「阿公,阿嬤不可以喝飲料啦,嗆到了,很危險吔!」
怎麼也沒料到,老伴也變成了老頑童,哈哈!
護士小姐,我是無辜的喔!

好吧,我還住在 RCC ( 呼吸照護中心 )時,也曾是不可理喻的老小孩。
2/10 ,大年初一,老伴、三女兒、小女兒來看我。
眼看半時探望時間過了,他們跟我說再見時,
我不停地搖頭,開始以眼神示意,上,下,左,右,
來來回回,不管怎麼幫我喬,我就是不肯點頭。
忙了半天,女兒相視而笑。
她們明白了我真正想說的是:
「不要走。」「再陪我一下。」
平常半個小時的探視,適逢大年初一,
多送半個小時,長達 1 個鐘頭。
新年快樂!

在病房中,與其他插管的病人相比,
我不算老,而且,我的意識很清楚。
正因為我的意識非常清楚,我能以眼神跟家人、護士和看護互動。
大女兒、三女兒和小女兒不忍見我承受插管的痛苦。
大女兒開始向朋友或醫護人員詢問氣切手術。
小女兒上網看了很多相關資料,也印出來,
和大女兒約在三女兒家討論、分享。
她們都希望減輕我的痛苦。

三月初,大女兒開始在我耳邊,
訴說某某朋友的家人做了氣切手術,
後來,可以說話,還可以吃東西,甚至出國玩。
怎麼可能?
我不相信。

一天,大女兒和小女兒同時來看我。
大女兒又提到 氣切 兩個字。
我生氣了,直搖頭。
管子掉了,又被接上。

最近,只要我使力搖頭,管子就會掉下來。
我不要,我就搖頭,管子掉了,我也不管。
我看著大女兒,使勁搖頭,她還是說個不停。
我更生氣,也更激動了。
我急著看向右邊的小女兒,再看左邊的大女兒,然後,搖搖頭。
小女兒比較聽話,對大女兒表達了我的意思:
「大姊,媽媽不要聽,她叫我叫妳:『別再說了』!」


校稿 2013-09-0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