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厝,已經住四十又一年了。
每個角落,都有歲月雕刻過的痕跡。
堆積,層層疊疊,各個角落。
昏暗,朦朦朧朧,經年累月。
沉重,滿屋紙書,一字千金。
客廳的一角,有個袋子,原封不動,兩年了。
袋子裡的東西,是老伴生前住院病房的遺物。
這間厝,所有的東西,一件也不能丟。
孩子小時候的教科書,都被我收在箱子裡。
它們都是我的財產,安置在二樓某個牆角。
好多年前,小女兒偕女婿回家,想回收那些教科書。
就在小女婿綑綁好教科書,準備離去時,
我剛好回到家,及時救回我寶貴的財產。
那些書,在小女兒眼裡,很佔位。
她忘記了,那些書,她讀過。
她也忘記了,她那麼愛看書,當年回來台中念大學,
還繼續幫台北某個廣播電台節目的書香傳情單元寫稿,
每週介紹一本好書。而且,她大學畢業工作兩年後,
還在愛書的女婿開的書店知海書堂工作八個月。
我最難過的是:
二女兒趁我不在家的時候,和女婿回來,載走我一箱一箱的財產。
就像土匪,沒經過我的同意,就搶走我的寶物。
在他們的眼裡,只覺得是佔位、沒路用的東西。
不知道箱子裡,有我一本本珍貴的郵票。
也有我收藏的紀念金幣,不同時期的。
我所有的東西,都是有價值的。
過了好多年,大女兒、三女兒和小女兒才去二女兒家,
把原本就是我的財產,搬回我的厝,物歸原主。
但是,已經深深地,傷了我的心。
我的厝,我住得很自在,也很滿意。
但是,我的孩子,一回來,就嫌東嫌西。
抱怨滿屋子都是我的東西,沒位子坐。
自從牽手過世以後,他們越來越不喜歡回家了。
小女兒每次回來,老說:「我沒位子坐吔!
小女婿比較懂老丈人,坐在樓梯口,沒有半句話。
兩年前,老伴過世不久,小女兒每週五回來。
先是整理門口的盆栽,接著認真地整理客廳。
她誠心地說:「除了廣告紙,我不會丟掉任何東西。
您的資料和東西,我都會收在箱子,也會做標籤說明。
我慢慢做,慢慢收,我想代替媽媽整理客廳,
多一些空間,大家回來也有椅子坐,好不好?」
邊說,還邊拿出多年前老伴把客廳整理得好好的相片給我看。
看她那麼有心,也做得那麼歡喜,我沒有說什麼。
過了一個月,有一天,我怎麼都找不到我的一包錢。
邊說,還邊拿出多年前老伴把客廳整理得好好的相片給我看。
看她那麼有心,也做得那麼歡喜,我沒有說什麼。
過了一個月,有一天,我怎麼都找不到我的一包錢。
我覺得可能是小女兒回家整理裝箱時,
不知把我的那包錢收進哪個箱子裡了。
我很著急。
小女兒禮拜五回來,準備動手整理時,我忍不住了:
「妳看書,好嗎?妳不要動我的東西,好不好?
我這幾天找不到一包錢。是不是妳收在什麼箱子?」
小女兒不知所措:「我不記得有一包錢啊!」
然後,她開始東找西找。
不一會兒,找到一包東西,拿給我:「是不是這包?」
總算找到了,我鬆了一口氣。
小女兒:「它就在桌上,我沒有收進箱子啊!」
咦,奇怪了,我找半天,怎麼都沒看到呢?
小女兒覺得我誤解她,很生氣:
「所以,我回來,最好什麼都不要動,像以前一樣,看書就好了。」
「是啊!」我回答。
然後,她氣沖沖地,跑到樓上,生悶氣。
大女兒去黃昏市場買菜,準備做晚餐。
大女兒還沒回來,小女兒就拎包包下樓,拿張紙條給我,上面寫著:
「對不起,我不應該教導別人怎麼生活,以自己的方式。」
「每個人多少都會這樣啊!」我用她習慣說的國語回應。
然後,她就回家了。
我的女兒不能了解,也不能理解。
她們無法明白:我的東西,萬萬不能收起來。
因為,我已經開始忘東忘西了。
還有,厝裡的東西,都有我很深的感情。
「是啊!」我回答。
然後,她氣沖沖地,跑到樓上,生悶氣。
大女兒去黃昏市場買菜,準備做晚餐。
大女兒還沒回來,小女兒就拎包包下樓,拿張紙條給我,上面寫著:
「對不起,我不應該教導別人怎麼生活,以自己的方式。」
「每個人多少都會這樣啊!」我用她習慣說的國語回應。
然後,她就回家了。
我的女兒不能了解,也不能理解。
她們無法明白:我的東西,萬萬不能收起來。
因為,我已經開始忘東忘西了。
物盡其用,直到不堪使用,直到天荒地老。
陪伴,安安靜靜就好了。
就怕,叨叨絮絮。